摸柱子

前幾天無聊整理相冊，看到了在伊勢神宮拍下的照片，突然想起件趣事。
我跟老婆很喜歡在國內逛道觀，每次去日本就逛各式各樣的神社。一般人會覺得我們是不是特別「迷信」，因為有很多願望才會逢廟必拜。恰恰相反，我們只是路過、打個招呼，既不會許願自然也不會有還願的麻煩。那次去日本時，是專門去了趟三重縣，便路過了大名鼎鼎的伊勢神宮。
其實那並不算是景點，而是日本人自己也會去敬重參拜的大神社，從進門開始，幾乎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確實算得上鱗次櫛比這個成語。我當下觀察到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從伊勢神宮的大門開始，只要是被栓著註連繩的神社柱子，日本人每路過一個，都會摸一摸那根巨大的柱子。我問老婆「摸嗎」，她二話不說就摸了上去，而我們的態度就是——既然日本人都把這個動作當成是來伊勢神宮的「活動」之一，那一定就有它本身的意義——至於是什麽意義，如果要在當下那種人來人往的隊伍中，停下腳步研究個明白，就頗有些「不懂情調」了。
這應該是我們口中常說的那句「來都來了」，結果到現在，我都沒有查到關於「摸柱子」，或是去掌撫拴著註連繩的巨大樹幹的這些類似「活動」到底為了什麽，就跟中文字那些有各種好字佳句組合而成的一大坨文字一樣，它們都被共稱為「福」字。
這種見人摸柱子，自己也要上去摸一把的行為，其實每個人都能舉出諸多類似的例子。從科學的角度也能找到一堆能佐證的相關定律，例如「猴子定律」，也就是那個經典的「猴子與道德建立」的實驗。當然也有魯迅先生說的那句「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所以今天就不來拽科學道理，還是回到本質來聊膚淺的現象。
我當年在學校里散播過一個「謠言」。
是因為學校有一片小樹林，由於樹木需要在層層疊疊的密林里獲得更多的陽光，它們之間就形成了微妙的競爭關系，所以它們往往都長得特別細長，下半層幾乎沒有什麽樹枝樹葉，都是很高的上層形成了薄薄一層罩子。就是因為這種奇怪的樹木天穹，我為之編撰了一個「謠言」——這片森林在過去是一個「自殺森林」，很多人在這里上吊自殺。後來由於死的人太多了，這些樹不想再被當成自殺的橫粱，就開始瘋狂地生長，以免再被當成自殺的「工具」。所以這片小樹林的樹，都是如此的詭異。
為了佐證這個無聊的「傳說」，我還找到了很多可以佐證的證據，比如這片樹林為什麽終年陰冷、為什麽這片樹林在太熱的時候會隱約有股腐臭味道等等。當然，我在散步這些「謠言」是，采用的也是「我聽說」這樣的開場白，以至於這個故事流傳了很久，後面也得到了越來越多的「佐證」，都指向這片樹林的詭異和恐怖。
這種唯心主義的遊戲，最後也會造成嚴重的反噬。我甚至有段時間，也覺得那片樹林變得陰森恐怖起來，甚至也能從別人講述的故事里看到真實的靈異現象。直到我畢業，這個故事還在延續著，變換著各種不同的版本，加入了更多的恐怖元素，也變得越來越真實和可被佐證。
我記得最後聽到這個故事，是頗有些人情味的版本，是因為人們不想越來越多的人來這里自殺，人們給這里的植物施肥加速它們的生長，才有了今日的這份光景——其實但凡動動腦子，都會從這片樹林建造的時間反推出最開始我編撰「謠言」的自相矛盾，但就是沒人去做這件事情。故事在校園內流傳也沒人去製止，因為這本身是個無傷大雅的「謠言」，並不是勸人自殺，而是讓人知道死亡也可以讓這些沒有人性的植物擁有了拯救人類的心境。
我之所以要編造這個「謠言」，是因為那個時候我了解到了一個新詞——「惡魔的證明」。即證明無法被證明的事實，就是因為看到了那個經典的「夜間倍增」，才會有這個奇怪的思考，我們能否去證明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夜間倍增：假設所有人晚上睡著，所有事物的尺寸大小擴大一倍，包括一切測量儀器等。這一現象發生了卻無法被證明。
所以我列出了一個「不存在」的事實，想測試人們能否為它作出合理的證明——事實上我成功了。當這個「謠言」在校園瘋傳之後，大家都開始講述自己在這片詭異小樹林的奇怪遭遇，案例越來越多，證明也就越來越清晰。佐證越多，能夠被反推到最開始那個「不存在」事實的條件就越多。雖然後續的這些證明，其實也都是「不存在」的事實，只是當它們被集合之後，變成了證明「不存在」的有力證據。
回到摸柱子這件事，雖然我不知道摸柱子的真實含義是什麽，但既然有人做了，就一定有其存在的原因。當第一個以任何目的做了這個動作之後，便留下一個無法被證明的「不存在」，摸柱子是不是來伊勢神宮必須要做的事情，是一種祈禱、還是一種還願。因為摸柱子的當下，並沒有出現任何神跡，也沒見得這些摸了柱子的人頭上出現一個「Level Up」的提示，但是這種「不存在」想要證明，就不需要更多人加入到證明不存在的遊戲之中。
當「不存在」被集合，便有了有趣的規則，樣本越多，能夠反饋和證明的條件就越多，自然而然，這個「不存在」也終於被證明——原來摸柱子是會來帶好運的，管他呢，摸吧！
說不定到最後，最開始摸柱子的那個人，只是想把剛摳出來的鼻屎，找一個不尷尬的方式給擦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