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臺教化與下流三俗
「文學闖作該不該高臺教化?」這個問題是我高中時期參加過的一次辯論賽,由於畢竟得面向眾多的師生,所以有些不太好的比方,是沒辦法拿到那個環境去說的,但我認為與「文學闖作該不該高臺教化」類似的幾個問題還有:
太監能不能討論性生活?
夫妻雙雙出軌該不該離婚?
十八摸該不該只摸到第十八下?
回到題目本身,首先得搞明白一個前提條件,「高臺教化」與「下流三俗」到底應該是由誰來定義的?
前段時間過去在豆瓣認識的朋友和我閑侃,說他最近在臺灣的情色論壇上寫情色小說的連載,大受好評。在我印象中,他其實是個非常「正派」的評論家,以前在豆瓣上以他犀利獨到、嚴謹細致的文筆風格吸引了很多粉絲,讓我把他跟情色小說聯系在一起,不是不行,但總覺得哪里有些微妙——比如他的嚴謹是不是要規範到當事人插入了對方多少厘米這樣的細節?
為什麽要突然寫情色小說,他的解釋是,因為太多人需要消遣;另一個原因是他寫夠了為了一個「高臺教化」的內容去構思半天的狀態,倒不如寫點不需要動腦子的肉與欲的文字要來得暢快點。說實話,我很少見過他寫小說,不是他寫不出來,而是他總是圍繞著很多現實層面的道理給別人講清楚一件事還要把別人說得心服口服,更進一步的,能被人整理發現,讓更多人接受文字里面高臺教化的內容,這是他的目的,當然這並不是他最初的想法。
我見過他在影評里面夾帶個人情緒和私貨的,立馬被罵得狗血淋頭,認為這和他以往嚴謹客觀的視角相悖。我有笑過他,要不是一開始非要給自己立一個這樣的人設,何止走到如今這個尷尬的局面。他有反省過,但後來又覺得只要自己這個人設夠獨立,自己才有辦法去搞別的事情——原來搞別的事情是寫寫情色連載小說。
有一段我和他的對話,我覺得挺適合放在今天這個題目之下的:
他:「你覺的創作需要大談道理嗎?」
我:「為什麽要講,把道理都講通了,大家都一樣聰明了,那我們去賺誰的錢?」
他:「哈哈,我就知道你也是這種人。」
我:「不是說不能講道理,而是一個人沒辦法從故事里聽出自己能用的道理,還非要等別人把道理和方法論都寫在文章最後,這不是作者的問題,而是讀者自己的問題。」
他:「沒錯」
我:「再者,我不知道你從小接受的教育是不是三段論的模式,就是一定要給別人講清楚是什麽、為什麽和怎麽辦。」
他:「沒錯欸,就是這樣。我覺得這樣的文章很無聊。」
我:「這樣的文章被認為是有價值,那你正在寫的色情小說就不算有價值了嗎?」
他:「哈哈幹嘛突然cue我」
我:「下流的東西也可以讓人學到東西啊,就得看那個看的人有沒有總結能力。」
他:「不下流的東西有人也能看出下流。」
我:「就是這個意思,所以才會有文人相輕,覺得別人寫得沒有營養,自己寫的才有教育意義,殊不知自己丟出去的屎引來的也都是臭蛆相擁啊。」
他:「夠噁,不過我喜歡。」
當然了,後面我們圍繞著情色文學的內容進行了討論,這里就不便於拿出來分享了。但我們一直在討論的話題,都沒有脫離「到底是誰在定義高臺教化和下流三俗」。沒文化的人自然希望看到高臺教化內容,這樣好讓自己不被人發現自己沒文化;有文化的人要臉,自然也不會寫出沒文化的東西,唯恐被人輕視;沒文化的被高臺教化了,也想要裝得有文化,自然也不敢寫沒文化的東西,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知道的大道理統統解釋給別人;有文化的見自己的道理被講了,就得另辟蹊徑,從別的角度去顛覆那些已有的大道理……這場沒有對與錯的樂此不疲,可以玩到兩位「藝術家」到死的那天,但真的有一個人死了,另一個人也會感到寂寞吧。
我過去也是個「愛講道理」的人啊,只不過我很快就意識到,我們自己總結的道理,別人非但不需要,而且別人還能總結出比我們更棒的,幹嘛非要成天到晚道理這個定義那個的,關鍵是你看到的世界和我認為的故事又很難一摸一樣——結果偏偏就有人要在這個點上跟人掰辯。
你看《金瓶梅》快翻查找,練就了只需要看一頁書的幾個詞就能推斷出這一章回這一段落有沒有臥花眠柳的橋段;我看《金瓶梅》細細品讀,只為了看看古人是如何用一顰一笑的微妙變化,來推進劇情進入到它該進入的春心淫事之中。《金瓶梅》能有什麽道理嗎?這不是寫書人的問題,而是看書人到底是用什麽目的去看這本書罷了。
人就容易犯一個錯誤,總覺得自己的觀點是正確的,而聽不得別人的否定。更甚,害怕自己被否定的,就極力地把自己偽裝成一個絕對的客觀中立、左右逢源,我要肯定你的,也要贊美他的。但最後受傷的都是這群客觀中立的「文人」——打架的人和好,大部分原因是勸架的人太傻逼,而不是他勸得太聰明。打架的人有了共同的敵人,才能沆瀣一氣揍丫的傻逼。
看新聞的時候意淫新聞主持,和從黃片里看出了人情冷暖本來就沒有對與錯之分,「高臺教化」和「下流三俗」自始至終都只是看的人自己的觀點,但非要把這個觀點公之於眾,成為另一群人的高臺教化,這才是下流三俗好伐!
「少不讀水滸,老不讀三國」你以為說的是書不好?不是,說的是有些人就是崗壁羊,不吃草不喝水,偏偏吃別人拉的屎,然後還沒有嚼透徹,就急著齜牙咧嘴糞沾唇牙地給別人解釋自己又學會了什麽新道理。